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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名:重生之棄後崛起

作者:荔簫

備註:

她很清楚自己的一世要經歷什麽,

貶妻為妾、終生無寵、一死了之……

在過去的十七年裏,

每一步都和她夢到的一樣。

可是有一天,

眼前的帝王突然對她好了起來……

【編輯評價】

重生的蘇妤通過夢境中的片段,隱約知道自己的未來是什麽樣子:失去本該屬於她的後位,成為皇帝所厭棄的女人。然而,她從來沒想到,有一天,皇帝也會重生。一個悔恨中的帝王,和一個早己死心的棄後,前路茫茫,他們卻不得不攜手共度。作者文筆流暢平和,生動地畫了人物覆雜的內心、處境的微妙。故事引人入勝,架構新穎獨特。其緊湊的情節、層疊而出的波瀾,合力將故事一步步被推向高潮。在這之中,角色的每一個抉擇,都將值得讀者回味和思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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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楔子

蘇妤已經在成舒殿前跪了兩個時辰。

烈日毫不留情地照在她身上,她渴求一絲涼風拂過卻始終得不到。若不是心裏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,她幾乎就要相信,自己今日一定會死在這裏。

接下來會發生的事……

她想著便是禁不住的恐懼:她會跪到暈過去,然後大病一場。不僅如此,因為得不到妥善醫治,從此她的膝蓋會落下病,每逢陰雨天氣她便生不如死。

她知道一定會是這樣。在過去的十七年裏,她總能時不時夢到一些片段,一件件都應驗了,這件事不會是意外。

她只覺自己的一生都在一個她無力改變的詛咒裏。

蘇妤終於聽到了腳步聲,似乎走得很急,又有些亂。她知道那是皇帝的步輦,她想起夢裏的那些片段,皇帝會如常般走下步輦,走進殿中做他的事情,連看也不會看她一眼。哪怕那是她的夫君,與她同牢合巹過的人。

她想著,一聲疲憊的長嘆。

“你……”那個曾很熟悉的聲音驀地在她身後響起來,就這麽帶著猶豫的一個字,在她心底掀起了無盡的波瀾。她不可控制地回過頭,帶著無可言喻的意外和驚懼。只是楞了那麽短短的一瞬,她便定了神,轉回頭去,無比規矩地行大禮下拜:“陛下大安。”

她壓抑著自己的心驚,等著皇帝的反應。只求他回一個“可”字給她,若不然,她豈不是要維持著這個拜姿跪到暈過去……

只覺皇帝在她面前駐足了很久,好像在思量要怎麽做似的。她看他似乎沒有進殿的意思,心覺奇怪,便忐忑地重覆了一遍:“陛下……大安。”

“咳……”皇帝輕咳了一聲,好像有點莫名的不自然,繼而沈緩道,“免了。”

“謝陛下。”她輕道了一聲謝,如先前般跪直身子,再不多話。只感覺皇帝好像仍是在她身後停了一會兒,才繼續往前走,卻沒有直接進殿去,而是在她面前再度停下了腳步,語中帶著無盡的猶豫般對她說:“你……起來吧。”

蘇妤幾乎愕住,緩了緩神,解釋說:“陛下……臣妾是因為……”

“起來吧。”他再度說,聲音比方才有力了幾分。她心下疑惑更甚,默不作聲地又一拜,拎裙起身。

她確實跪得太久了,久到雙腿都沒了知覺,感覺不到什麽痛苦。但只在起身的一瞬間,積攢了兩個時辰的痛苦一下子湧了起來,她只覺雙腳猛地被千萬根針一刺,頭也一沈,身子就這麽不受控制地栽了下去。

下意識地要伸手去撐,卻在觸地前被一雙手有力地扶住了胳膊。

她擡起頭,惶恐地望著扶住她的那個人。

賀蘭子珩也低頭看著她,察覺出了她的每一分驚意,也看出她明明已無力自己站穩,手上卻仍是掙了又掙。

分明是不肯讓他這麽扶著。

他便有一只手放開了她,瞥了眼身後的宦官,淡淡道:“扶她去側殿歇著。”

蘇妤已經數不清自己這已是在如此短的時間裏第幾次大覺錯愕,怔了一怔,垂首道了一聲:“謝陛下。”

那正跨進殿門的身影似乎有一滯,才繼續進殿去了。

在側殿歇息的蘇妤,神色間滿是迷茫和不解。自小到大,她總能夢到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,雖是連貫不起來,卻一個個都在她生活中出現了,無一例外;但也因為過於零散,她無從提前得知任何一件事的來龍去脈,故而無力避免任何一件事,只能任由著它們一件件發生。

唯獨這件……和她夢到的走向完全不同了。皇帝不該是走過來的、不該停下來跟她說話,更不該扶她起來……

可驚懼之餘,她心底又有一股分明的喜悅。她從沒想過自己還能離他如此之近,大燕的帝王,她的夫君……

只有那麽短短一瞬,她就狠然將這種喜悅避開。

她不會忘記,正是因為他,她如今在後宮中的地位那麽尷尬。貴嬪,一個對旁人來說決計說不上低的位子,於她而言卻是那麽不堪,一次次提醒著她曾經受過的侮辱、她的冤屈,以及……她日後會日漸波折的路。

因為全天下都知道,她曾是太子妃,當今聖上的結發妻子,卻不是皇後。

可她現在要思索的並不是皇帝到底怎麽想的,而是她即將面對什麽。她之所以會在成舒殿前罰跪、且一跪就跪了那麽久,是因為她得罪了章悅夫人葉氏。

葉景秋,那本是她隨嫁的媵妾,如今卻掌著六宮權,位份比她高了三品有餘。闔宮嬪妃都要去向這位夫人晨省昏定,自也包括她這個昔日的正妻。

她太知道葉景秋對她有怎樣的敵意了。若不是她的外祖父霍寧當年在朝中積攢下的權勢尚在、蘇家亦是名聲顯赫的大世家,她大概連現在這個貴嬪的位子也沒有、葉景秋也早已登上了後位。但就因為那一撥朝臣的反對,葉景秋至今也只是個妾,而且……也不可能登上後位了,皇帝已決定迎娶左相之女竇綰為後。

雖說不上是拜她所賜,也是拜她母族勢力所賜,葉景秋恨不能早一日取其性命。

蘇妤惴惴不安地垂首坐著,回憶著晨間的事情。是她在晨省時無意中打碎了蕙息宮裏的一個玉瓶,滿座寂然間,章悅夫人神情淡漠地告訴她,那是禦賜的東西,普天之下也尋不到第二個,便讓她去成舒殿前跪著謝罪,等著皇帝發落。

彼時她拿不準皇帝會如何發落她,因為在她印象中,皇帝是最不肯她過得舒坦的人。好在跪了一會兒,她倏然想起昨夜夢中自己在成舒殿前跪暈過去的景象,再細思下去……她覺得那就是今日的結果了吧。

可這個夢卻沒應驗,蘇妤不得不擔心她在晚些時候是否會面對更嚴苛的責罰。

是以在那一抹玄色出現在側殿門口的時候,她忍不住地往裏躲了一躲才強作鎮定地拜了下去:“陛下大安。”

“可。”賀蘭子珩一壁走進去一壁免了她的禮,站在她面前看了她半晌,瞧出她明明已是怕得不行,還偏要強裝冷靜地坐得端端正正。她淡施粉黛,一張臉清清素素的,長長的羽睫低低垂著,有意識地壓制著視線不去看他。

短暫的失措之後,蘇妤恢覆了再面對這個人時習慣性的平靜和冷漠——這顯然不是嬪妃在面對皇帝是該有的態度,卻是她唯一能有的態度。因為就算她溫柔他也照樣不會喜歡。她雖無法知道日後具體會發生什麽,但僅從夢中零碎的片段,她也能清楚地知道,他對她的厭惡是會越來越多的。

她不是沒試過逆來順受溫柔以對,但是沒用。所以她現在早已沒了笑臉相迎的心思,反倒覺得現在這樣挺好。他平日裏不會來見她、她當然也不會去礙他的眼,自己過自己的日子不犯大錯,他再厭她也不至於要了她的命。

皇帝默然不語地凝視了蘇妤一會兒,開口淡道:“怎麽回事,貴嬪,你自己說。”

“臣妾失手打碎了陛下賜給章悅夫人的玉瓶。”她淡淡道。沒有什麽怯意亦尋不到不恭敬,只是平平靜靜地說明了事情。

她聽到皇帝輕輕地“哦”了一聲,又說:“然後呢?”

……然後?她不禁蹙起眉頭,皇帝素來是懶得跟她多說話的。想了一想,她不知該怎麽答這話,只好說:“然後……隨陛下吧。”

皇帝喝著茶險些嗆出來,她顯是會錯了意。他想問的是然後又發生了什麽、章悅夫人是怎麽說的,她卻理解成了‘然後讓朕怎麽發落你’?

蘇妤猶自低垂著眼簾,只覺一陣安靜,她這才擡了擡眸,靜靜道:“臣妾一個人的錯,但求陛下別遷怒於臣妾身邊的人。”

話音落後又是一陣安靜。她覆又垂下眼簾,皇帝覺得她整個人周圍都是一股充滿疏離之意的寒氣。這股寒氣讓他忍不住地繼續打量她,他曾經的正妻。良久之後,他冷聲一笑:“朕若非拿折枝問罪呢?”

她的身形禁不住地一顫。

折枝,那是她從家中帶來的婢子,可以算是她在宮裏唯一的依靠了,他也知道這一點。

“陛下……”她思量了一會兒,擡頭直視著他,強壓著心底的懼意,維持著平穩的口吻道,“陛下是明君,臣妾這個罪魁禍首在這兒,陛下何苦拿無關之人問罪?”

皇帝神色一凝。

她到底是不肯求他。哪怕她那麽想護折枝,卻寧可用這樣的話來噎他、甚至激怒他,也不肯求他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_(:з」∠)_開新坑了呢~~~喜歡親請戳一下[收藏此文章]或者[收藏本章節]吧……

_(:з」∠)_阿簫的更新量大家懂得……前期要養數據不能更太快甚至要時不時隔日這事兒阿簫也很捉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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o(*≧▽≦)ツ另外《晏然傳》正文裏的番外會繼續按日更九千更~~獨立番外《當年晏語》會時不時更一更……

☆、問罪

蘇妤一瘸一拐地回到她所住的霽顏宮貞信殿。這是一個挺繁華的住處,卻離成舒殿最遠。把她安排在這裏,意思再明顯不過,皇帝不想見到她。

剛到殿門口,她就見到了滿臉擔憂的折枝。折枝看她回來明顯松了口氣:“娘娘可是回來了……”

折枝說著,又瞅了瞅隨在她身後的兩名宮娥,小心地道:“兩位女官……”

“奴婢奉旨送貴嬪娘娘回來。”其中一人低眉道,說著一福,“既已送到,奴婢告退。”

顯是半刻也不願多留。誰都知道,整個後宮裏,陛下最厭惡的就是這位蘇貴嬪,霽顏宮也就成了個眾人避之不及的地方,誰也不肯在這裏多駐足半刻。

看著兩個宮娥遠去了,折枝才上前扶住她,緊蹙眉頭說:“跟紅踩白的東西……娘娘都傷成這樣了也不知扶一把。”

“好了,也怪不得她們。”蘇妤笑勸了一句,就和折枝一起進了殿。費力地坐在榻上,撩起裙子又挽起中褲一看,整個膝蓋青得發紫,顯是淤血淤得厲害。折枝一見眼睛便紅了,銀牙一咬,道:“娘娘等等,奴婢請醫女去。”

醫女,不是太醫。太醫們早已不願管她,唯恐觸怒聖顏,只剩幾個醫女還敢來看看。

她卻叫住了折枝:“不必去了。這不是尋常的病痛,章悅夫人親自罰的,你當還有醫女敢來麽?”

正往外走的折枝足下一頓回過頭來:“那奴婢去求章悅夫人去!”

“你若去求她,就休怪我翻臉不認人。”蘇妤的神色淡淡漠漠的,莫說怒意,折枝甚至連半分不悅都尋不出,卻就硬生生感到一股森然的壓迫。她怔在原地忖度了一番,咬唇焦急道:“娘娘何必這麽硬氣……她是掌著權的,宮裏去求她的人多了去了。娘娘就跟她低個頭,日子便能好很多。”

“折枝。”蘇妤聞言,聲音更添了三分冷意,“我再說一遍,我就是明日就死在這兒,今天也不會去求她。”

折枝在她的目光下噎住,再不敢多勸。只得默不作聲地走回榻邊,輕手輕腳地給她揉膝蓋。就算再輕,傷成這樣也會覺得疼,蘇妤死咬著牙強忍,忍著忍著,竟忍出了一聲冷笑。

她到底為什麽還要死熬著作這個貴嬪……宮裏再沒有哪個嬪妃會被欺負成這般。她的夫君早就厭極了她、恨極了她,覺得她的家族玩弄權術,覺得她蛇蠍心腸……

可她不會自盡,她永遠都記得,她曾那麽高傲地對他說:“殿下以為這樣就能逼死臣妾麽?殿下您錯了,臣妾會活下去,且定會比殿下活得久。”

那是兩年前,他即將繼位的時候。

那時她還有著如今幾乎被消磨幹凈的傲骨——至少在外人眼裏,這種傲骨已經消失殆盡了。

那一晚,蘇妤再度被零散卻真實的夢境驚擾。擾得她痛苦不堪卻又無論如何醒不過來。

她夢到……章悅夫人哭得梨花帶雨,怪她打碎了那玉瓶。然後在第二天早上,皇帝傳了她去,自是要興師問罪。

當著一眾宮嬪的面,她無論如何也是不肯向章悅夫人叩首道歉的……

接著,是章悅夫人身邊的掌事宮女怒了,劈手打在了她臉上。她沒能來得及躲,硬生生挨了一個宮女的掌摑……

她終於被驚醒,出了一身的冷汗。再也睡不著,環膝坐著,一直坐到天明。

她沒有去晨省,腿上的傷讓她不敢小覷。雖然從夢裏,她知道這傷必定會留下病根,讓她在陰雨天氣痛苦不已,但她還是想努力養好,也許能少些痛處呢?

將近午時,那如催命符的聲音終於傳來。禦前來的宦官告訴她:“陛下傳您去蕙息宮一趟。”

蕙息宮,那是章悅夫人的住處。

折枝扶著她蹣跚地走向蕙息宮。兩處宮殿離得很遠,頗是用了些時間,她剛踏入殿門,便聽到了章悅夫人的涔涔冷笑:“貴嬪,姍姍來遲啊。”

她循聲四下望過去,果然是一眾宮嬪皆在了。

皇帝也在。

蘇妤無聲一嘆,松開折枝的手走進去,垂眸下拜:“陛下大安。”

六宮嬪禦都看著她,這個即便當著皇帝的面也不肯向章悅夫人行禮問安的曾經的正妻。

皇帝也看著她,這個看似謹小慎微卻始終有著消磨不去的傲氣的自己曾經的正妻。

蘇妤低低伏著,半晌,聽到皇帝的聲音沈沈響起:“免了。”

她道了聲“諾”,起身起得艱難,死命撐著才沒讓自己跌回去。

她不想當眾出醜。

擡起頭,恰好和皇帝視線一對,她忙不疊地低下頭去,便聽得皇帝一聲輕笑:“貴嬪,昨日的事……”

她垂首不語。

皇帝續言說:“昨日的事,朕已問過你。你說你是無意的,朕才沒有再罰你。”

看來是章悅夫人告訴他自己是有意的了。蘇妤心底冷笑著,連解釋也懶得解釋。反正他也不會聽,多少次都是這樣。

左不過就是等他發落。就如之前一樣,她沈默不語一會兒,他就有了決斷,無一例外都是她的錯。

過了片刻,一眾宮嬪卻見皇帝站起了身,緩步走向她,停下腳步時已離她不足半步。隨著他的離近,蘇妤心中忍不住地有些懼意,卻強定著腳不往後退。

皇帝審視著她,淡漠的語聲聽上去頗是嚴厲:“你再告訴朕一次,朕要聽實話。”

蘇妤沈了一瞬,低著頭跪了下去,身姿是恭順的,口氣卻是如常的冷:“陛下,臣妾是無心的。”

一聲輕笑。

皇帝居高臨下地看著驀地矮下去一截的她,神色有些難言的覆雜。

過了須臾,蘇妤聽到他說:“朕不管你有意無意,給章悅夫人謝個罪吧。”

和夢裏一樣,卻好像又有哪裏不一樣。蘇妤未及多想,幾乎是脫口而出地為自己爭了一句:“夫人昨日已經罰過臣妾了……”

每次都是這樣。很多時候她都覺得,她的人生根本不受她的控制。她的夢境、她的家世、她的命運,還有她的倔強……一切都神使鬼差,沒有一樣由得她選擇似的。

又是一聲輕笑。

然後,她聽到皇帝好像帶著點思量的意味淡淡說道:“也是……腿傷是不是還沒好?”

蘇妤垂首不言。

皇帝沈吟了一瞬:“都退下吧。”

……都退下吧?這是不怪罪的意思?周遭嬪妃都有些錯愕於皇帝今日對蘇妤的寬和,隱有一聲低低的驚呼。

葉景秋更是覺得意外,她本是等著看蘇妤下不來臺的,怎麽皇帝卻……

“……陛下?”一聲輕喚,皇帝被葉景秋拉回了神思,方有所察覺,略有尷尬地輕咳嗽了一聲:“罰三個月俸祿。”

再之後,皇帝再度命眾人退下,包括她。沒有逼她認罪、沒有爭執、也沒有掌摑……

夢裏可怕的一切都沒有發生。

這已是第二次。那因為奇準無比而攪擾她多年的夢似乎突然間失了靈,已一連兩天出了岔子。

這種感覺堪稱奇異。

蘇妤回到霽顏宮,反正也無事可做,便悠閑地倚在榻上歇著。過了會兒竟有了些困意。朦朧間聽到折枝的聲音,好像在殿外與什麽人交談著,她睜了眼,揚聲一問:“折枝,怎麽了?”

片刻後,折枝回到殿中,朝她一福:“娘娘……黎太醫來了。說是……說是來為娘娘看傷的。”

蘇妤一怔,轉瞬間卻是不耐的神色:“誰讓他來的?章悅夫人?”

折枝亦是疑惑地蹙著眉頭道:“不知……奴婢問了,他不肯說。”

“那就讓他回去。”蘇妤生硬道,揚了揚下巴又道,“就說我睡著,只穿著中衣見不得人。”

不知是誰派來的人,她怎麽敢用。焉知不是想趁機要她的命?雖然她的命在不在都已不值得旁人費心,但她到底是礙了許多人的眼,譬如章悅夫人的、譬如皇帝的。

黎太醫沒有同折枝多加爭執,一揖告退。但他並不是回太醫院、亦沒有去蕙息宮,而是徑直去了皇帝的寢殿,成舒殿。

皇帝擡眼看了看他:“這麽快?”

“是……”黎太醫猶豫著如實道,“霽顏宮的宮人說貴嬪娘娘睡了……不便見人……”

“知道了。”皇帝松散地應了一聲,“你退下吧。”

黎太醫躬身告退。皇帝放下手裏的奏章凝神思索著:睡了?不便見人?

他輕聲一笑:“徐幽,傳蘇貴嬪成舒殿伴駕。”

大監徐幽躬身應了句“諾”,心下止不住的疑惑。幾年了,從潛邸到宮裏,陛下最不待見的就是這位蘇氏。怎的從昨天起……突然轉了性似的,昨天沒借著她打碎玉瓶的事罰她不說,今天又只是叫來問了幾句便作罷。如若不是旁的嬪妃顯出了無比明顯的訝異,他好像連那三個月的俸祿也不想罰。

方才更是奇怪,皇帝傳了黎太醫去給蘇氏看傷,卻又特意叮囑了一句不要告訴她是自己的意思。當時徐幽就估摸著蘇貴嬪得把人退回來,心裏直替她捏了把汗,皇帝不告訴她不要緊,她退回來豈不是觸了黴頭?可……他認真地瞅了一瞅,皇帝似乎並沒有生氣的意思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明晚七點更新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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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前塵

黎太醫要給蘇妤看傷時,蘇妤說睡下了是假的。但待得徐幽到了霽顏宮時,她確是在榻上睡得迷迷糊糊了。

是以折枝當然是擋了徐幽進殿的腳步,如實告訴他蘇妤正睡著。徐幽瞧了瞧半步不肯退的折枝,淡漠道:“那有勞姑娘叫她起來吧,陛下親口傳的,耽擱不得。”

徐幽一如既往的平靜的語聲,只聽得折枝渾身一個寒栗。慌忙福身應了句“諾”,進殿去叫蘇妤。

蘇妤正睡得沈沈。昨日在烈日下跪了兩個時辰,難免身子發虛,夜裏又睡得不好,本是琢磨著一覺睡到晚上,誰知就這麽被人晃醒了。

她睜開眼睛,看了看面前滿面焦灼的折枝,蹙起眉頭:“怎麽了?”

折枝指了指外面,壓聲說:“徐大人親自來了,說是……陛下傳您去一趟……”

蘇妤心中一陣緊張。

片刻後,她坐起身子,淡淡道:“知道了,幫我理一理發髻吧。”

皇帝在成舒殿裏等了足有半個多時辰,才聽到宦官進殿稟道:“陛下,蘇貴嬪到。”

他輕有一笑:“請她進來。”

又過了片刻,聽到殿門口的響動。他擡起頭,看見蘇妤淺頜著首走進殿中,一襲水墨紋的齊胸襦裙清清素素的,發髻也綰得簡單極了,除卻兩只雪花銀釵,半點點綴都沒有。

哪裏像個貴嬪。

“陛下聖安。”蘇妤在他案前幾步遠的地方俯身拜了下去,從語聲到動作都四平八穩。

沒有驚慌是他意料中的,沒有半點因傷痛帶來的身形不穩卻在他意料之外。

她太要強了。

他看著如此平靜的蘇妤,心裏一陣刺痛。不能再讓她自己起身了,她會死忍著痛一直強撐下去,不讓自己看出半分不適。

他對她兩年的厭惡,終是讓她再不肯在他面前示弱了。

眼下……只有他去示弱。

皇帝站起身踱到她跟前,見她仍是低伏著身子,輕咳了一聲說:“你……擡起頭來。”

蘇妤依言擡起頭、直起身子,他伸出手去。

蘇妤卻倏然蹙起眉頭,冷視著他遞過來的手半晌,自始至終緊緊抿著嘴唇,然後喃喃道了一聲“多謝陛下”,卻是自己面色不改地站了起身。

她始終沒有把手遞給他。

殿裏一片靜默。宮人們屏息偷偷瞧著,沒有一個人敢吭聲。只覺在蘇貴嬪的沈容肅立之下,皇帝的面色一分又一分地冷了下去。

皇帝端詳著面前的她,這張曾經很熟悉的面容因為太久沒有好好看過而顯得有些陌生——不僅是太久沒有“好好”看過,昨日之前,他都記不清自己有多少日子沒見她了。

只因為他曾經那樣的厭惡這張臉。她的蘇家不僅權勢滔天、屢次想把他掌控在手中,她亦是蛇蠍心腸。不僅容不下妾室,她連未出生的孩子都不肯放過。她除掉那個孩子的時候,恰是先帝駕崩、他準備登基的時候,他本就不想立她為後,但貶妻為妾不是件小事,朝臣決計容不得,那個孩子的死……成了堵朝臣嘴的重要一步。

彼時他冷笑著,告訴她休想做皇後了,自作孽,不可活。

而她幾近輕蔑地告訴他,她不會死的,而且一定會活得比他長。

兩個人從成婚起就粉飾著的太平,在那天被撕破了。

那時她才嫁給他七個月。

之後他就一直冷著她、不肯見她,甚至從心裏希望她早一天死。這個女人……是她的家族送到他身邊的一顆棋子、一條眼線,他根本就不想容下她。

所以他讓她受了很多罪,只想比她去死。她卻始終活著,後來……連他也驚訝於她的承受能力。

直到他發現,自己錯得多麽離譜,自己一直在傷一個怎樣的人。

照現在算來,那是好幾年後的事。他狩獵時受了傷,一病不起很多日,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覺得所有的痛苦都沒有了,取而代之的是渾身發輕。

他不知怎麽離開了成舒殿,然後他回頭看了一看,自己分明還躺在榻上。

很多人在哭,他很快就意識到……自己死了。

沒有痛苦,好像也沒有太多的恐懼,他自如地走在他無比熟悉的皇宮裏。他看到他的皇後和章悅夫人並沒有太多傷心,有條不紊地料理著後事……這好像沒什麽錯,卻讓他心裏有些涼。

他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霽顏宮,擡頭看了看宮門才想起來,這裏還住著他曾經的發妻呢。

他對她那麽不好,她現在應該很開心吧。

他這麽想著,提步走了進去。

面前的景象卻讓他瞠目結舌。蘇妤在殿裏哭得撕心裂肺,好像是壓抑了多年的眼淚全在這一刻迸發了出來似的,幾個宮人勸了許久也勸不住,直到她哭得昏過去。

她靜靜地躺在榻上,他不由自主地去看她,目光好像無論如何都移不開了。這是自他繼位到死的幾年裏第一次好好看她。

她的面容……看著比其他嬪妃要滄桑一些,也對,她過得比她們要苦多了。

他心裏忽然有些不舒服。好像被什麽東西死死壓住似的,一陣一陣地發著沈。

他居然就這麽看她看到了半夜,看著她醒過來。她一步步地走到案邊,每一步都有些發木,眸中也毫無神采。他跟著她走過去,看到她拉開了抽屜,拿出很厚的一沓紙。

她一張張仔仔細細地看著,他也站在她身後看著。

那是些畫作,畫得簡單隨意卻很傳神。都是他和她。大部分話中場景他已不記得,但看著陳設,他知道,那是他們婚後不久,在潛邸的時候。

是他和她僅有的和睦的過往。

她的手在翻到其中一張時停住,他也看得神情一滯。那是一張畫得比前幾張精巧一些的畫,畫中的她微微笑著,一襲淺綠的交領襦裙。雙手環在他的腰上,輕仰著首看著他。他手中持著一根嫩綠的柳條,輕輕點上她的額頭。

祓禊禮。他也還記得……這是她剛嫁給他那年的上巳節,他執著柳條行祓禊禮祝福她無病無災,恰到好處地掩下了心中的所有不快與厭惡。彼時他看著她的笑容,以為她也是這樣的心思。

粉飾太平,世家間最常見的關系。

他現在才知道……竟然不是,她的笑容竟然是真的。不僅這一件,之前的數張畫上記載了那麽多他們的曾經,原來那時……她的心都是真的。

虛偽的一直是他,無情的也只有他。

他的心驀地一陣劇痛,這種痛,在他活著的時候都不曾有過。他木訥地站在她身後,看著她繼續翻看那些畫作,一張又一張從她的指尖拂過、也拂過他的心頭。

每一張,都像是一柄利刃。一點點刮去多年來擠壓在他心上的對於她與她的家族的厭惡,刮幹凈了仍沒有停,直直刺出他的愧疚。

他斷然地搖了搖頭,告訴自己他什麽都沒有做錯,是她要了那個孩子的命。自己第一個孩子的命。

不管她是不是真心對他,還是她作孽在先。

蘇妤將那一疊畫理齊了,放回抽屜裏,離座轉過身來。他屏了息,有些心驚地凝視著她,過了一會兒,他才反應過來,她看不見他。

她的手輕支著桌角,手指一下下敲著,一縷淺笑有些淒淒的:“你還是信不過我對不對?”

他一愕,再度確定了一下,她確實看不見他。

“我沒有殺那孩子。”她啞聲笑著,沈默了一會兒,又說,“我活得比你長了。”

他看著她走向妝臺,從妝奩中,取出一柄匕首。他登時慌了,那柄匕首還是他給她的,他已不記得那次是因為什麽原因惱了她,扔給她這把匕首,他冷冷說:“什麽時候想通了給自己個了斷吧,朕一定厚葬你。”

但她始終沒有自盡,一直到他死。

蘇妤對著鏡子將那柄匕首拔出鞘,凝神望了那鋒利的寒刃片刻,唇邊的一縷輕笑比那寒刃還要寒冷。接著,她沒有絲毫猶豫地將匕首劃向了自己的手腕。

他想要攔她,手臂卻一次次從她身上穿過,她無知無覺。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腕上噴出鮮血,穿過他的身體,他的魂魄依稀感覺到些許溫熱……

“阿妤……”那股溫熱帶來一陣虛弱,他情不自禁地喚出她的小名,無措地看著她倒在地上,看著她的鮮血不斷地湧出來,看著她的面色一點一點地白了下去……

他忽然有了一種很清晰的感覺,明明白白地呈現在他心裏。

他也許仍不愛她,但他知道,他欠她的。而且欠了那麽多……

他是皇帝,九五之尊,他從來沒有這樣過這樣的無力感……他突然很想彌補她,可他也知道,沒有機會了。他就這樣眼前一黑,再沒有知覺,似乎已經魂飛魄散。

直到他再度醒來,宦官告訴他……現在是建陽二年七月。

他的意識一片模糊,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麽,直到早朝時才逐漸清明起來。他想起了這一天發生的一些事,下了朝就匆匆趕回了成舒殿,然後……他看到了已在那裏跪了很久的蘇妤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啦啦啦啦……求戳收藏!點[收藏此文章]或者[收藏此章節]都可以喵~~~

關於設定~其實之後會慢慢解釋清楚,但現在先大致說一下吧……

其實是雙重生~~男主是明明白白地重生到女主被罰跪那天,女主是從小重生且重生的沒有那麽明白……

所以她一直在做夢……

但是之後麽……咳,就先不劇透了……_(:з」∠)_

謝謝煙秾扔的地雷!

謝謝妍子給《晏然傳》扔的手榴彈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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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謝晨風如許給《晏然傳》扔的手榴彈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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